莉誠,28歲。上海某媒體從業者。自去年她工作的媒體被強制下線整改後,至今沒有恢復上線。對於她來說,新聞,既是一份生計,也帶著讓她從學生時代浸染且念念不忘的理想色彩。這是一個,中國大陸新聞管制下普通新聞從業者的故事。
採訪時間:2020年1月28日
莉誠:還是聊我的工作吧。
冰輪:好呀。
莉誠:其實我自己感覺。。。就是挺憋屈的。因為我們這個媒體,去年不是被下線了嗎?然後最近壹直都沒有再上線。但是這個壹說的話,就很容易知道是哪個媒體了。我們現在就是屬於被網信辦盯著的。疫情剛爆發的時候,妳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寫。能寫什麽,能報道什麽。當時采用的方法就是:不報道。就是開始說了幾句話,後來網信辦就跟我們說不讓我們寫,我們就沒寫。我們自己作為壹個媒體人吧,妳總覺得,這個時候如果不寫壹點什麽,就是。。。特別慫的壹件事。而且看到就是,有壹些,今年那個財新。。。三聯周刊什麼的就是去武漢了。也是覺得,同行都沖在前面,自己在後面過年。。。好像心裏不是很是滋味。然後但是也在想,這個記者沖在前線的問題,就是那幾個記者是他們去了以後,還直接去了病人家裏。但是也在想,誒那妳這樣子是不是對記者會有壹點危險。就畢竟是,剛開始,那時候防護意識都不是很足,就直接去家裏,又是在華南市場附近,就容易感染。不管怎麽樣,還是很害怕,所以就覺得,媒體嘛,在這個時候能夠沖在前面,都能夠去做的。。。才算是媒體人吧。當然了我們這個媒體其實壹直都不是壹個社會性的媒體,這個可能就跟我的個人選擇可能有壹點關系了。我就是壹個。。。我是壹個特別慫的人。。。因為我從讀新聞的時候,我就聽人家說新聞記者是壹個特別苦的差事。就是工作又很苦很危險,又可能沒什麽積累,幹到三十多歲被新人代替了,然後又賺不到錢。嗯,然後當時就覺得,那怎麽辦?然後就想,誒那做商業新聞的話,是不是專業度強壹點點的新聞會好壹些。也聽人家說,誒那做財經類記者、做商業的記者,是整個記者群體裏面生存狀況最好的。所以最後就選擇了這個路吧。我後面很多的這個規劃都基本是在這個方向上面。包括後面去讀研啊,去找工作的方向啊。自己學的東西。但是如果說回來,什麽樣才是壹個當年學新聞的時候說的那個新聞專業主義,或者是說,妳的報道能去反饋社會去影響社會,很多時候可能壹個深度報道的調查記者、社會記者才是最前線,最能夠符合這種理想的。然後我也經常會覺得說我在壹開始,就自己就很慫,就沒有去敢走這個路。然後在同行沖在前面的時候,又自己糾結說啊為什麽我自己沒有選擇這樣壹個方向。
冰輪:那現在國內的新聞行業裏,有沒有像國外那種出色的新聞人物,得壹些很有分量的新聞記者類的大獎?中國有什麽類似的獎項?
莉誠:嗯。。中國其實有各種各樣的新聞獎。包括我以前上學的時候,有那個什麽“範長江新聞獎”啊之類的。但是這種獎……嗯…可能會有不同分量的吧。我入行後又壹個叫“金字節獎”的,是這個做商業類報道裏最認可的。當然“金字節獎”也被網信辦停了……所以……現在暫時……這幾個月來,沒有壹個特別受認可的。“金字節獎”好像辦了兩三年吧。每個月評壹次。然後,社會新聞,我是沒有聽過哪壹個獎項。就是有各種各樣的獎,但是如果說哪壹種獎特別有影響力的……嗯……也許不是我的專業領域,我就不是很清楚了。
冰輪:那在中國,壹個記者要是想要有影響力,要靠什麽樣的個人品質和個人積累呢?
莉誠:嗯……這個不是壹個中國的特質。因為寫稿子寫得好能夠做到很好報道的記者,基本上就是有新聞熱情……不管他是不是強制的,要敢於去采訪。因為采訪這個事兒很逗,就是因為說起來記者的工作是采訪。但真的有很多記者很喜歡就是……當然也是工作所迫,就是總是做盡量少的采訪,然後寫盡量長的稿子。(笑)然後自己對新聞的倫理,然後心裏要有壹桿秤。因為我們沒有壹個很好的環境,來告訴妳什麽樣的新聞倫理是妳必須去遵守的。因為行業裏沒有特別……特別規範的東西在吧……嗯……新聞倫理、新聞熱情,然後要去勇於去采訪,然後自己要腦子比較清楚,就是能夠把故事寫得好看。但是妳說這種……就可能我們以前可能在電影裏面,或者新聞上的壹些……或者歷史上面去看待這種什麽“勇於挑戰權威”啊,然後這種什麽做類似什麽五角大樓文件案,包括做水門事件的那樣的記者,在中國現在基本上是不存在的。我覺得可以說是不存在。因為,妳做這個事兒沒有意義。妳反正是發不出來的。
冰輪:那妳覺得新聞媒體行業,包括官方媒體和民間媒體,在中國整個社會中,扮演的角色是什麽?
莉誠:嗯……要是商業新聞類,或者不觸及這種敏感區域的普通新聞,我覺得跟所有國家的記者扮演的是壹樣的。就是……有告知的義務,也有去給大家講故事讓大家得到壹些信息。去普及知識也好,去普及信息也要,我覺得這些事兒跟所有的記者,所有國家的媒體,都是很接近的。只是說,我們沒有壹個,應該是缺少了壹個向上監督的功能。比如妳要是有壹些向下的曝光啊……報道啊……很多其實是差不多。就可能有壹些國家,可能要去監督政府、監督權貴,然後去揭露壹些內幕,權貴和政府的內幕為目的。這個在中國的媒體環境中,的確是不存在的。
冰輪:那從妳從業到現在……也有四五年了…..的趨勢呢?
莉誠:(笑)壹定是越來越緊的,而不是越來越松的。
冰輪:具體來說呢?
莉誠:我們分析了很多。因為我們下線以後,回去整理了過去十年的稿子。然後刪了很多很多,在後臺。其實這些稿子早就不會有人看了,因為他是網頁的無數頁後面的。妳可能妳自己翻壹個小時把瀏覽器翻崩潰了,都翻不到。但我仍然把他們刪掉了。刪的過程中,發現(現在)跟十年前很多風向是不壹樣的。因為十年前的話,我們更多的對西方有壹種:渴求西方的知識傳入。對民主也好,對西方的壹些體制的向往……我覺得向往和尊重會更多。那個時候口風也會更松。我們這個媒體也是建立在那樣壹個環境下,才創建的。說是要把美國的聲音,西方的聲音傳遞給中國聽嘛。就西方資本市場的聲音,讓中國的資本市場來學習。當年的稿子,也有很多是肯定了西方資本市場的很多運作的。但這樣的稿子,大概在2016年以後就越來越少。到2018年之後,就到了2019年幾乎沒有了。最後我們選擇的是,刪掉所有肯定美股上漲的稿子,是美國的經濟市場,表現得非常優秀,然後”非常不錯”——就是非常肯定的話就是都不要說。然後如果說的話,就只能用“美股上漲”,不能用“美股大漲”,就是不能用任何情緒化的詞去肯定西方的運作。然後這個東西,跟國內的情緒也是有影響的。國內現在,沒有那麽多人認可就渴求說,我壹定要知道美國人是怎麽做的。更多的是,覺得中國自己做得很好。這種渴求,就是我們壹定要去從西方獲取咨詢和知識的願望吧……我感覺是說,是比較降低的。然後壹直,我們都會收到各種的禁令。就是所有的媒體都會這樣。有的禁令可以看到,就是不同的,有的只有領導才可以看到的。針對任何壹個,很敏感的熱點事件,都會告訴妳,能報道,或者不能報道。報道的話,要按什麽口徑報道,什麽輿論導向來報道。當然,這個事情是在壹個大方向上。比如具體落實在我經常寫的壹些稿子,比如我今天寫壹個騰訊、寫壹個拼多多、寫壹個淘寶。這樣的稿子是沒有任何……就是不屬於敏感範圍內。所以他不受任何約束。我是覺得在寫這種稿子的時候,中國媒體和西方媒體其實沒有什麽區別。但是妳比如說,對於疫情的報道,就是……有壹定的導向性的。但是這次疫情(的報道),我感覺還是挺好的。我很少在後臺看到那麽少的禁令。就是甚至還有壹條消息,是通知我們要積極報道。
冰輪:哪壹天的通知?
莉誠:嗯……(2020年1月)21號!疫情發酵的第二天。因為當時我很怕是說,疫情會接到壹個禁止報道的消息。然後那幾天,我就會很關註嘛。因為有的時候是這樣。我自己會知道自己報道的新聞是有傾向性的,尤其是大熱點事件。所以我自己會跑到後臺去看禁令……來確定說這是不是真的(笑),還是假的。然後我去看,哦看到壹條說讓及時報道。然後關於這兩天關於肺炎病毒的報道,那個禁令幾乎是非常非常少說不能報什麽的。只有說是,嚴格把關內容,但是沒有說是不能說。然後在這個事情上,我覺得目前還是挺開放的。但平時是很嚴的。包括前幾天那個故宮的事情,後臺有好幾條禁令是說不讓這麽報、不讓這麽寫的。但反正肺炎這個是很開放。
冰輪:妳怎麽從後臺的信息判斷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?是說不讓報道的是真的?
莉誠:嗯……不是說在後臺看真的還是假的。比如,國外現在說武漢的肺炎非常非常嚴重。然後如果後來配合禁令是說,禁止報道,或者盡量不報道,關於這個肺炎。那就說明武漢這個肺炎可能真的很嚴重。但如果國外說很嚴重,後臺卻沒有任何消息,那有可能是國外媒體的危言聳聽。這個事情我要抱怨壹下西方的媒體,在這壹年,我對西方媒體也覺得非常失望。因為我們當時學新聞的時候……理想狀態嘛,就是根據說華爾街日報、紐約時報啊,這種西方大報來學新聞,然後壹些規範用語,比如說妳不要帶形容詞,不要帶有情緒傾向的詞,不要帶很多很多去引導受眾情緒和思考方式方向的詞。因為妳要講新聞,妳是要客觀。但是這壹年,我看了很多紐約時報對中國的報道,我自己覺得很失望。因為他用了大量的指責中國的詞,而且這些詞都是情緒化的,沒有佐證的。所以以前我是說,我不那麽信任中國的媒體環境,相對來講,比較信任歐美。但我現在也不太信任歐美。所以任何壹個事情由媒體說出來的時候,我會結合各個方面去看。這就是比如,看到壹個國外傳出來的消息,我為什麽要到後臺去核對壹下,再在看壹下國內的報道,來確定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。
冰輪:妳覺得西方媒體,類似,紐約時報、華爾街日報,對他們自己社會事件的報道情緒化麽?
莉誠:我沒有特別關註。因為我平時看得比較多的是他們關於中國事情的壹些報道。我舉個例子吧,有壹次,他是批判阿裏巴巴的壹個……批判中國政府對阿裏巴巴的壹個控制吧,然後他就在阿裏巴巴後面加了壹個定語,就是“阿裏巴巴——這是壹家……”就是壹個非常親中的表述,我記得是“由政府控制”,或者“與政府來往密切的公司”,然後下壹句才說,它(阿裏巴巴)做了壹個什麽事兒。因為我非常熟悉阿裏,我也生活在這個地方。我知道他在後面加的那個定語,他跟阿裏的那次行為,其實毫無關系。可以他那個定語加進去的時候,對於報道的傾向性,和引導作用是很明顯的。因為我們都是作者,都是自己寫稿子的人。知道要在什麽地方加什麽東西會引導受眾的情緒。就是這樣的事情,今年我在紐約時報上面,看了太多了。然後導致我對他很失望。我不認為他報道的東西壹定是假的,但是它不應該加這麽多傾向性的用語和情緒化的報道。當然,對中國媒體的環境,該抱怨的早就抱怨過了。但妳總覺得西方,它應該是壹個標桿。所以當它也這樣做的時候,我就會覺得很過分。這裏面並沒有說,中國媒體做得就多好(笑)。只是覺得,大家都屁股決定腦袋的感覺。(笑)
冰輪:妳覺得中國有新聞真相麽?
莉誠:這個要分事兒。比如說在沒有接到禁令,沒有涉及到不能寫的東西的範圍,有良心的記者都是盡可能地貼近真相。在不能寫的範圍內,我不知道做內參報道的記者是做到了哪壹層。但對大眾媒體來講,它不能寫就是不能寫。這個我們都不用復雜地去討論說,它到底真相是什麽。因為對很多媒體來說,妳就是不能寫。對於中央媒體來講,它擔任的任務,本來就不是diss權利,它扮演的角色是黨的喉舌。所以我覺得就是分情況吧。看妳是否屬於被管轄的那壹坨。屬於那壹部分電話,就很難了,就是喉舌化。如果不屬於那壹部分的東西,其實大家都是在盡力。有良心的媒體都是在盡力追求真相。
冰輪:妳指的那壹部分,它的範圍是在慢慢變大的麽?
莉誠:嗯…我覺得是。我個人覺得是。但這是壹種非常質化的感受,不是壹個理性或者量化的判斷。這個事情,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。因為中國現在實際的情況可能是外憂內患吧,就是妳國際上的中國貿易戰的情況,包括中國經濟上出現的問題。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呢,處於穩定民心的考慮,它就會盡量減少這樣的報道。那前幾年的情況呢,是中國形勢壹片大好。就是妳在形勢壹片大好的時候呢,就比較松。出來壹些批評的聲音,也給大家潑潑冷水,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。
冰輪:那新聞行業的從業人員,尤其是報道那些政治新聞的人們,妳對他們有什麽觀察麽?他們的整體狀態?情緒?選擇?
莉誠:就是戴著鐐銬跳舞吧。其實以前跟理論上說的還挺接近的。因為這個環境就是這樣。然後,而且在這種媒體環境下。妳去扮演西方的所謂媒體去監督的責任,是沒有意義的。所以,就慢慢地不會有人去想我們壹定要做這個事兒,或者妳不讓我們去做這個事兒我就很不爽。因為妳壹個民主國家,妳報道了壹個政府的黑幕,妳對他下面的選舉是有意義的呀。可能甚至會導致壹個國家換領導人。在我們現在這個環境下,妳做這樣的報道沒有意義,除了把自己搞進去。
冰輪:妳有沒有認識,被搞進去的人?
莉誠:聽說過。嗯….但是是這樣的。把妳搞進去,不會跟妳說是因為妳報道了不該報道的事情。他會找壹些妳的問題。就是媒體的工作,很多很多都是有壹點灰色的。就比如以前有記者,是因為5000塊的車馬費被搞進去的……但是5000塊的車馬費是太多了點兒。但是總能給妳找到很多問題。最有名兒的媒體事件就是2014年,21世紀……我的前東家,21世紀經濟報道整個被抓進去了壹大批。然後總編輯到去年才放出來。但是這個抓進去……是因為當時說了壹些當時上面不愛聽的話。可是抓進去的理由不是這個,而是真的查出來經濟問題了。但是媒體這個事兒都是很玄的,因為他是依靠廣告生存賺錢。所以妳既要寫……比如我同樣今天寫A公司,我既會寫它的負面報道,也會可能接它的廣告。那A公司就是壹口咬定,妳就是為了接我的廣告妳才寫我的負面報道的。這樣的經濟問題是說不清楚的。有時候是看國家搞不搞妳……所以當他搞妳的時候,總能想辦法把妳搞進去。
冰輪:那妳覺得情況有沒有好轉的可能?因為情況不可能壹直不好下去。
莉誠:這個情況,我們理智的分析。當中國自己的情況變好的時候,他對輿論的管控就是松的。比如說,就報道裁員這個事兒。這個事情本來是沒有任何禁令的,為什麽不能說公司裁員呢?很正常的嘛。大家都寫。但妳知道直到什麽時候我們收到了禁令不讓寫公司裁員麽?就是在2018年底,真的太多公司裁員了。就他變成了壹個社會現象。已經裁的人心慌慌的時候,突然有壹天就說,妳不要再寫裁員了。然後呢18年底壹波裁員潮過去以後,19年大家裁員裁成常態了,不恐慌了,這時候這個禁令就撤銷了。再寫吧!無所謂了。比如說今天中國的經濟也好,國際形勢也好,都好轉了。那它對媒體的管控就會松壹些。那妳們就說吧,潑潑冷水也沒關系。但現在已經很冷了。就這樣子。
冰輪:中國曾經是很封閉的嘛,到比較自由的壹個狀態,也是經歷了壹些年。那什麽時候,就變得越來越……不好呢?起始點在哪裏?妳有觀察麽?
莉誠:我覺得……我中間有好幾年都不在大陸嘛。所以我並不知道真正的轉折點在哪裏。因為當我(從臺灣)回來的時候,就已經很嚴了。那我為什麽知道會很松呢?因為我買了壹些舊書,大概是壹些十年前到二十年前的新聞報道的合集。然後翻的時候就會感慨,哎媽呀媽,這也能寫?這個話也敢說?這個稿子還敢這麽做?放在今天簡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。但這些報道,也就是到2010年2011年。我回來工作的時候是2017年,這中間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越來也緊,有可能是壹點壹點越來越緊的?因為到這些文章的時候,所以我大概覺得是2010年2011年前後吧。我不知道2012、13、14、15年有沒有,但反正到17年是沒有了。
冰輪:那從妳個人的角度,能看到未來有壹個回轉麽?
莉誠:……就是覺得……暫時可能都不會。要說壹個什麽準確的時間,這個估計不到。目之所及看不到,只會更嚴。這是現在的趨勢。
冰輪:我們還是說點兒輕松的吧,把人聊抑郁了!
莉誠:還好,我已經接受現實了。很多人肯定慢慢都接受現實了。我還是屬於比較容易義憤填膺的,喜歡翻墻喜歡亂看東西。可能很多人都沒有這麽義憤填膺。因為妳在這個新聞環境下。妳做自己就是無事可做。就大家避開被管制的那個部分不做,然後對於沒管制的部分就隨便寫。在這些方向去發揮自己想要采訪的能力啊、想象啊……也有壹些很優秀的報道。到今天,我還是覺得中國有壹些優秀的新聞報道。只是它沒有…那個部分…的報道而已。
冰輪:妳有沒有生不逢時的感覺?
莉誠:做媒體肯定都有生不逢時的感覺。2000年到2010年的十年是媒體的壹個黃金期嘛。這個生不逢時不只限於可以做的事情,自己的情緒,還有經濟嘛。就是以前記者的收入….我同事說的,14年前(2006年)入職時候拿的工資跟現在是壹樣的。妳想壹想!那時候,曾經在媒體的黃金時期,媒體人的空間啊、收入啊、地位啊……從事這個行業人的優秀程度吧,可能都比今天要好!
冰輪:這壹年感覺大家都不容易!又碰上這個疫情
莉誠:對,我們采(訪)了大概五六個人吧,聊各種各樣的。包括身邊的朋友,他剛好是他媽媽要化療,他妻子要生產,都要往醫院跑,趕上這個事情。他之前請的月嫂還是個湖北人,他現在只能給人家退了,也來不及找新的月嫂;還有就是沒回家的;公務員都在上班的也沒過成年的;還有壹個是在搭著遊輪去玩兒,四千多個遊客裏面有四百多個武漢來的。關鍵他們在遊輪上感覺也沒有特別明顯,他朋友給他發信息,說他們的這個遊輪馬上要靠深圳港,把全深圳的人都嚇死了。然後他們自己還不知道。然後那時候他才知道“哦我們這裏有四百多個武漢人”,都不知道壹起吃飯、壹起在輪船上曬太陽、壹起用泳池多少天了。
冰輪:那壹船的人都要隔離?
莉誠:所以現在這個還挺有爭議的。因為(同事)說,算上工作人員,船上壹共有7000多人。然後,結果他當時就是把所有船上發熱的人,拉下去都測了壹遍那個病毒。測出來都是陰性。然後就把跟這些人有密切接觸的……反正最後就隔離了100多個人。然後把剩下四千多人都放回家了。然後深圳人就氣得跳腳,妳們怎麽能對我們深圳人這麽不負責任。但船上的人,就說我們都是陰性嘛,也沒有測出誰有這個病毒啊,那7000人上哪兒安置去?要是壹車人幾十個幾百個,可能也就是全體隔離了,但是幾千個太多了,最後就放回家了。勸大家自我隔離吧。
冰輪:是去哪兒的郵輪?
莉誠:越南吧,從深圳去越南,在海上漂五六天。發船是1月20號,當時是知道有疫情,不知道會影響到這個份兒上,所以大家都走了。還有壹個是案例,有壹家子封城離開了武漢。他們本來也就是提前規劃了自駕遊,就去自駕遊了。現在就在外面飄著也回不去。
冰輪:武漢人現在,真是飽受歧視。
莉誠:我不知道說,今年這個事兒,是因為我們長大了還是什麽樣,總感覺就是比非典的時候要嚴峻很多。但唯壹比那時候好的,好像是病癥沒有(非典)那麽嚴重。
冰輪:現在還在早期,整個國家也沒有形成有機的配合。死亡率是不知道的。現在連續幾天報道的死亡率都是2.1%,這數據也太滑溜兒了。
莉誠:現在傾向於,好像把它說得沒有很嚴重。我自己,沒有在我們後臺的通知欄裏,看到要做這樣(將病癥往輕裏報道)的通知,所以我也不知道“病癥較輕”的報道是壹種規劃的行為,還是事實。所以我還是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吧,呵呵。
(莉誠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