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豐,33歲。MIT博士畢業後,他在美國創立了自己的機器人公司。兩年前,他將“屁股”坐回了中國,開始了另一段奇異的旅程。酒局文化、外匯管制、人才落戶、政策解讀,他像打關的玩家,敏捷、務實、理智。他的青春能量,播撒在美國和中國這兩片最富激情的創業土壤上。如今,疫情的结束遥遥无期,美中關係日益緊張,經濟前景不容乐观,眾多的未知又一次攤在桌面。這一切,是星辰還是雲煙?吳豐說年底前,一切都會有答案。
採訪時間:2020年05月10日
冰輪:最近各种情况,對你們有啥具體影響?
吳豐:對我們的影響暫時還行……物流整體而言變慢了吧!我們還是有一些美國亞馬遜倉的產品,但是現在做補倉和物流運輸就變得非常麻煩。因為我們的品類整體在貿易戰裡沒有受到太多的波及。但是從很多方面感受到它的影響。比如說我們和深圳供應鏈的一些洽談,以前雖然我們單字小,但整體來講排期啊各個方面……還能夠塞得進去。但是疫情結合貿易戰的這個事情,就導致他們訂單方面危機特別大。他們就會抓緊做手頭上已有的訂單,把大額的訂單趕快給交付出去。就使得我們這種小廠小公司的訂單呢,相對來講從排期、成本、關注度上都沒之前這麼順利。你等到疫情結束後,都沒等到疫情結束吧,後面深圳會有一大批中小製造商會關門裁員,又會使得你這個供貨方面減少。所以就是整個經濟大環境的動盪和不穩定,對每個公司都會有很確實的影響,只是不一定非常直接。很多都是從很細分的地方,體現出來。
冰輪:你說深圳方面訂單比較慢,是指他們返不了工不開工了?還是因為前景不確定性增加,他們要保住自己大的訂單快點搞完,小的就不優先考慮了,我的理解對麼?
吳豐:我給你講得詳細點。整個深圳面臨著五月後沒有海外訂單的情況。因為海外訂單很可能來自於美國歐洲是一部分,還有巴西、印度啊,這種第三世界的也有很多。但那邊現在疫情和經濟狀況會使得這樣的訂單……我聽到的消息是說……五月份後幾乎沒有。他們現在手上還是有一部分訂單的。這一部分很多都是年前和疫情前下的單。從他們操作上來講,他們會沒日沒夜的把這些訂單趕緊交付掉。因為他的客戶不知道什麼時間就可能撐不住了!那最後,你做了貨,客戶沒了,也交付不出去,所以就是盡可能提前完成,交付了把錢拿到收回來。等到他們趕完手上這些訂單,你要關注新聞就會發現,過去一段時間深圳的房價漲得很多吧。一些工廠老闆,他會很明顯就是裁員或者降低產量、關停工廠。也會把更多資金放在房地產市場啊!相當於疫情過後你能選擇的供貨商又會變少!所以換句話來講,危機來臨的時候大家都不太為未來考慮,都更關注眼前的事兒。但創業公司的訂單往往是面向未來的。現在可能比較少……三千台五千台。但你以後可能是三十五十萬台,但是在疫情以前呢,大家沒那個心思管未來的事兒。就是趕緊趕完活,再降低成本,這樣它這樣才能對疫情有一個應對。那我們這種創業公司所能受到的關注度啊、敏捷性啊,都會有比較多的影響。我們要想以同樣的工期來完工的話,就是加錢,讓你的訂單受到足夠的重視,也有得搞。但是現在還不知道兩個月後的情況會怎麼樣,但至少未來兩個月的創業公司的訂單整體是難以被滿足的。
冰輪:如果美國現在接連的一二三的不管行政令、還是之前的很多政策調整,對你們有什麼影響麼?
吳豐:我們這塊還好。像之前說的首先是品類,不劃入貿易戰。AI這塊屬於相對敏感和牽扯禁運的嘛,但我們小公司目標很小,但也沒有在這塊有問題。反而,我們有一個美國公司嘛,我們美國公司在美國也能得到美國的叫疫情期間的“特助”和資助。對於我們的運轉反倒有一些幫助。但我們業務影響!但你對比一些中美政策的話,你會發現,美國的政策的有效性可能更好一些。
冰輪:你能具體說說麼?
吳豐:這就比較敏感一些了!疫情期間,各個政府推出了各種救助政策,但這些政策真正能落實到一些小創業公司上的情況……是很複雜的!就是……咱們國內的這些政策的問題在於……你就看不懂!你看完了也不知道自己符不符合。你也不知道怎麼去申請、怎麼落實。而且整個週期也很長。但是我們在美國申請的一些東西呢,他們就通過當地的商業銀行去做直接的承接。手續和程序都非常少。我們可能就交了四份文件!?然後這四份表格都不超過兩頁紙。然後都沒通過什麼電話,直接交上去,以去年月平均工資乘以2.5個月,就能快速的拿到一個補助貸款。只要你用於發工資,就不需要償還。這個對於我們疫情期間,減輕工資壓力,是很實際的幫助。這個幫助能不能幫你完全地度過難關不好說,但是有總比沒有強。但我們在國內能拿到的……幾乎沒有吧!就像我說的,你也看不懂,你也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適,也不知道怎麼申請。它就是一個文件,但文件落實到什麼效果……就是效率和直接性都很差。
冰輪:那文件上,你覺得自己可能有資質但是看不懂的內容大概有什麼?
吳豐:我給你舉幾個例子吧!就這麼說吧,國內所有創業公司最重的負擔:第一是工資。中國的政策不補工資,美國的政策補2.5個月工資。這就是一個直接的對比;第二創業公司很重的負擔是社保,五險一金。國內五險一金的社保能占到員工工資的30%左右。國內的政策是緩繳,你可以緩繳六個月。這不代表你可以不交啊!你可能短時間現金流沒有那麼大,你可以以後這麼再交。這對我們計算成本的話,對裁不裁員這個決策沒有太大影響。而且,你是可以緩繳,但只要你的銀行帳戶上有錢,他就會先扣。只有你銀行帳戶沒錢的時候才會讓你緩繳。而且它的扣除是“自動扣除”。那這又叫哪門子的緩繳呢?那從實際效果來講,國內這個並沒有減少任何負擔啊!
最近又有一些政策,像小微企業的增值稅,從30%降到1%,這個真的是很大的資助嗎?沒啊,這個對一個小公司自己倒不倒閉、裁不裁員,沒有任何幫助啊!那可能還有一些,房租補貼啊這種,但房租補貼在運營成本裡並不占大頭啊。就是你要幫助創業微小企業的話,你到底要幫誰呀?!幫得是科技類的?還是誰?不管是科技類的,還是服務類的,最大頭很明顯就是工資和社保啊!你減房租有什麼用呢這個事兒?而且房租還只有業主還只有國有企業的,才會考慮是減免還是減半。就是國有的物業和資產!拿多少公司滿足這種條件呢?!
那最近又有新政策說,如果這個物業是民營的,可以雙聯合提交這種減免的申請。但這個已經太晚了,已經發生了!沒什麼意義啊!接下來五月到七月,中國小公司的壓力非常大的!從我聽到的消息來講,去年新註冊的公司裡,今年可能會關百分之三四十!那我們的政策是說,疫情期間,對中小企業提供貸款支持。第一個問題:什麼中小企業能貸出來款呢?!中小企業貸得出款嗎?貸得出的話,責任怎麼算呢?在美國一個公司的商業貸款,責任是拴在公司身上。在中國,貸款大部分是要以創始人資產做抵押的。甚至是無限債務的連帶責任啊!那這個貸款對於創業公司……創業者我說實在風險和成本已經很高了。現在你又讓把風險和成本進一步加到自己身上。你國家和商業銀行不承擔風險,只是說你開了一個貸款窗口,那有啥用啊?!
冰輪:那還不起貸款只能肉償了!
吳豐:對呀!就是現在情況是,國家說你要急需錢可以從我這兒拿。但最後風險還是你擔!那疫情期間誰都知道有風險,但是我們看看美國的政策。美國國會當時批了兩千五百億“PPP”的那個……他叫“Payroll Protection Program”。Okay兩千五百億馬上就被申請完了。這裡面有沒有一些占國家便宜的情況……肯定有!但是你的目的是什麼?是讓中小企業儘量少裁員、少關門,那兩千五百億快速花完了並且還有大量的公司排著隊沒申請上。我們就是第一批沒申請上。他們的國會就快速出了第二期三千五百億美元的一個計畫。我們第二批就申請上了。表格上交,兩個工作日款項打到。當時我們就趕著……因為我們美國的工資的確欠了一部分,因為我們手上的美元的確非常吃緊。倒不算公司完全沒錢了,但我們美元幾乎沒有了。而且現在又沒有一個通暢的人民幣換美元的通道!所以它的美元的補助款項一到,我們馬上就緩解了美元工資這方面的很大的壓力。那我們從國內到底得到了什麼呢?就是其實整體來講……國內的大部分政策就是……就是為了發佈一個政策。但是什麼效果,這個事兒沒這麼重要!
冰輪:那現在平時中美這樣跨著的公司,之間的資金交流一般是怎麼搞啊?
吳豐:現在就是,平時我們不做資金交流!這就又是一個敏感的話題。就是中美之間目前的整體換匯的通道……是幾乎不存在,或者週期非常長的。美金換人民幣還好操作一些,人民幣換美金……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好的辦法。我們要有好辦法,也就沒有這方面困難了。我們16年成立的時候,是一個美金架構的公司。後來國內大部分人民幣資金的錢,沒有辦法轉成美元,上市公司的人民幣也沒有辦法轉成美元,甚至人民幣股東也沒有辦法在美國公司享有相應的股權的權益。那你人民幣和美元的架構就變成很僵硬,很難切換的事情。那我們就只能從美元這邊……沒有解決方式。大部分公司也沒有解決方式。他們有解決方式的話,解決方式也不方便說出來!所以,就是政策層面很多東西……不是說它是個壞政策,而是政策本身客觀來講確實來講對小公司的運營造成了麻煩!
冰輪:你覺得中美打成這樣,以後會波及得更多麼?
吳豐:我覺得會吧!我只是個小公司創業者,對這麼大的話題沒有更好的判斷。整體來講,創業者往往要做好最壞狀況的打算。你就得發揮自己的想像力,想明白最壞的狀況是什麼。然後你在這種最壞的狀況下要怎麼處理。那對於我們來講,真的到了一個程度,我們可能就整體把美國的業務停掉裁掉,完全回到國內。從我個人的學習和生活的體驗來講,未來中國人在美國的感受和體驗,並沒有變好的趨勢呀……不變壞就不錯了。我也對我的未來……不太會在國外。從這種情況來講,我們對於他們之間關係不管怎麼樣,都有準備。大不了就全部回到國內,開展所有業務。但具體什麼業務,這個就要多走動,多聯繫,才能跑出來。
冰輪:你們之前的市場更多是美國市場和中國市場?
吳豐:17、18年主要是美國市場。18、19年開始做中國市場。那時候是希望中國和美國兩個市場都能兼顧的。但過程中也遭到一些投資人違約的問題。就是原本你以為你手上的資金量,比如是500萬,但實際倒帳是300萬。那你又是按照500萬去制訂的計畫。你的計畫被擾動,你的資源也減少。那這時候,在18年上半年就做了一個被動的調整,就是把美國業務……其實已經基本砍掉了!維持著一個最小程度的運營。所以我們基本算是從美國業務為主,變成了兩邊兼顧,然後現在是過度成了基本是中國業務的情況。而且確實跨地域的運營對創業者的資源的要求還是太高。這也是我們一直往回過渡的原因。一個中國背景的創業者,在美國能得到的支持和信任都很有限。所以我覺得……就沒必要嘛。還是要儘量找到適合自己的土壤去做事,所以就基本重心轉回國內了。
冰輪:那比如Zoom的創始人,也是中國人,但在美國成長起來了?
吳豐:對呀!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。我是這麼看的,第一美國大公司的高管我們能看到大量的是印度人。以谷歌和微軟來舉例,兩個CEO都是印度人。這是冰山的尖!那其實華裔的整體的勢力,在縮減吧。你也看到像張亞勤、李開復、張首成這些,也都在跟國內建立聯繫。第二個,這個Eric Yuan(Zoom創始人)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華人創業代表。但分兩面看,第一你也看到當他們的信息加密沒有特別完善的時候,他就會遭到很嚴厲的審查和質疑。又是通訊軟件,相對來講比較敏感的東西。我不知道他要是一個美國人的話,會不會好我不知道。但事實上在這塊他確實遇到了挑戰。
第二個是,華裔加上留學生吧,在美國的人口比例占了將近百分之五,如果再考慮教育程度的比例的話,優質的人才亞裔的比例大概……接近百分之10-15大概?但現在比較突出的創業者裡只有一個Eric Yuan,這就是一個比例失調的漏斗呀!我並不是說美國的創業土壤容不下中國的人,沒可能成功。只是從比例來講,不是一個更好的漏斗。
冰輪:那你在打中國市場和美國市場的時候,不同的情境的挑戰和困難有什麼不同?
吳豐:當然挑戰和困難兩邊都有,也不同。但這塊我的態度是:屁股決定腦袋!你適應和不適應都是腦袋要思考的事兒。但是你要先把屁股想明白,你要坐在哪裏?對於我來講,我的選擇就是屁股先坐回國內。所以我基本18年上半年就全職回國嘛。然後80%以上的時間都在國內。之前我們海外留學生考慮回不回國的問題的時候,都在想“哦!國內沒有什麼關係,沒有合適的崗位和機會。我等著有合適的崗位和機會再回國”。那這件事情就永遠不會發生。你不回來,合適的機會和崗位就不會出現。所以這個跟農業是一個道理吧。你想在一個土壤上能種出水果來,你要先在這個土壤上去育苗、播種、澆水,過一段時間事情才能夠發生。這就是我說的屁股決定腦袋。只有先想好屁股坐在哪兒,再去解決裡面具體的挑戰和問題。因為我剛回國的時候,國內的資源和朋友也沒有那麼多。因為我在美國呆了八年時間,國內不管生產、供應鏈、市場、投資這些關係都沒有。但是你可以通過朋友介紹啊,自己多走動跑一跑是可以逐漸建立起這些聯繫的。中國也有特殊的文化,就是人情化的社會。那人情化的社會,就會有很多吃喝的活動。因為我之前也參加一個創業的活動,一個對創業感興趣的學生就問嘉賓,嘉賓是個投資人。他問:“哎呀我聽說在中國創業要經常喝酒,但我又不喜歡喝酒。那我就不應該回國創業?”我覺得這個問題就完全反過來了。你的目的是創業,那創業需要喝酒,你就去喝嘛!很正常的一個action。你要想明白你的優先級到底是什麼?是不喝酒?還是不創業?這個事兒想不明白的情況下,去糾結這個沒有意義。所以在深圳你去理清供應鏈的時候,我們經常要有一些接地氣的東西。你要沒有一些吃喝的活動,或者建立人情的時間,事情就是推不成啊!
我們在17、18在深圳幾乎沒有什麼資源和人脈,那我們的硬件生產就踩了很大的坑!我們錢沒少花,做出來的東西質量非常差。截止到今天我們還在受那批貨的影響。包括後面的客服、退貨,包括我們還有一部分存活沒有清掉!但是我們大概到19、20年後面的一批新貨,深圳的關係更多,介紹的朋友更靠譜。那我們不僅可以整體成本降低,可靠度提升,沒有主要的硬件問題。甚至在開一些新方案的時候,都不需要付打樣費。因為雙方都有一個更好的信任關係。所以我覺得選擇回到中國的時候,首先的判斷是:機遇多於挑戰!那在這個大判斷下把屁股坐穩,接下來想怎麼去解決這些挑戰的問題。
冰輪:剛才你說到小企業貸不出款,那什麼企業能貸出款?
吳豐:我不知道啊!!我認識的朋友就沒有貸出款的呀!我是真不知道,是什麼樣的資質。當然你也能聽到一些故事說,有的創業者抵押了自己的房子,然後貸出來了幾百萬,然後發了工資。但就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,我們這一波創業者,我和我的同學們大概都是85後90初的年齡。可能在25-35中間,可能正處在一個財務上脆弱、生活各方便不穩定壓力在增大的時間。這個時候還在身上加槓桿的話……當然分人啊!但對我來講,我很難能接受這個事情吧。因為像這波創業者,本來很多有好的教育背景,去大公司也能拿到可能上百萬的收入。但是創業只拿二三十萬,然後你還讓他抵押房子。因為創業本身還是一個風險很高,很容易失敗的事。我覺得別以投資人的角度去忽悠創始人說,你要對你的事業有信心就要敢貸款、敢把款貸出來!我們都理智一點好不好?!就算這事情成功的概率是10%,那他成功了呢的確是很好的。但90%的可能失敗。那你失敗的時候,這個公司把你全給拽下去了。並不是一個特別理性的選擇。他拽著創業者的時候,不可能連著投資人一起拽下去啊!其實創業者是整個鏈條裡最脆弱的環節!你不管是針對客戶、投資人,甚至對於你的員工,你都是一個以盡可能少的經濟投入,而是以更多感情投入去換取信任的帶槓桿的事兒!這時候如果銀行貸款的槓桿還加在創始人一個人的身上的話,公司破產創始人付公司債務,個人信用違約,你連飛機都坐不了!那你怎麼搞?!中國的創業環境總體是不利於創業者的呀!
冰輪:那你現在個人有負債麼?
吳豐:我個人沒有負債,但我覺得信用本身也是一種負債嘛!我還是相對來講比較謹慎的,沒有以個人名義借錢去投入公司,但這裡面是有信任成本的。而且時間成本什麼的也要計算在裡面是吧?!一個男人,三十多歲,你也沒成家,你也沒房子,你甚至沒戶口!!你面臨的壓力來自很多方面!
冰輪:你沒有戶口麼?!為什麼?!你也養活了這麼多人,沒有大環境現在這麼艱難也算小有成績,為啥沒戶口?
吳豐:這就是一個非常棒的問題呀!?我就拿同樣問題問過北京人力局的副局長啊!我說為什麼你們的海外人才引進政策有那麼多條,我卻找不到有符合我的一條呢?!我是麻省理工的博士,清華的本科,如果我不符合你的人才落戶政策,誰符合呢?但事實上,你永遠有資格申請!你是有資格申請的!但是,你有指標能夠得到批覆嗎?一個創業公司,同樣的流程,你是沒有指標的!指標屬於誰?微軟有指標,百度有指標,國企當然有指標。你是合格的“海歸落戶人才”,但你的公司沒有指標,那有什麼用呢?這樣的政策?!我目前MIT回來的同學,創業的這波人,沒有一個成功落戶的!如果去“頭條”工作他能落戶,因為“頭條”有指標。這就是尷尬的窘境啊!那你這樣一個個人創業者要承擔的東西也太多了吧!?如果我這幫朋友還都是什麼三十多歲沒對象、沒房子、沒車、沒錢、沒戶口。這個時候,這個人完全只靠夢想去撐麼?壓力很大的!!所以我們同齡的這波MIT回來的創業者,大概有十幾個人吧,不管做得好壞,真的很值得尊敬!大家都跟我情況差不多啊!大家都是感覺“哎呀還年輕,還能頂一頂”,那就“頂一頂”嘍!但是你真的從一個第三視角的角度來觀察這個問題的話,是不是應該這樣呢?!這些人可能連吃飯怎麼解決還不知道呢!我現在銀行卡上總共就只有3萬人民幣的現金!為什麼要這樣呢?不知道啊!
冰輪:那大環境既然這麼對創業者不友好,那“大眾創業、萬眾創新”的號召是……
吳豐:我覺得是serious的!我有時候有點奇怪的地方是……我們現在的政治體制啊,應該是個更有效率的政治體制,但是當我們的體制想要發起一件新事的時候,你從頂端傳遞到末端,你會發現聲音越來越小。我也不只跟你聊的時候說這個,我甚至跟平時對接的一些市政府的領導也說過,“就是你們發的文章我們看不懂!我們看不懂也不知道怎麼去對接!那最後也領不到!並不是創業者不想拿那些政策的,而是不知道怎麼拿。試了幾次發現自己也拿不到。那你再出新的,我也沒什麼熱情和希望覺得要去搞了!”他的政策肯定是發出去了,誰拿到了呢?我不知道!起到了什麼效果?不好評估!
冰輪:那一般領導的回應是啥?
吳豐:最後肯定會認真思考、研究總結,並且派專人來解決嘛!專人會來解決麼?不會啊!就是這塊我也能夠理解一些對吧。很多事肯定是人來完成的。他在體制內,很多人沒有獨特的動力去解決一個問題。既然大家都是走著發一個文,然後也未必有什麼解決的路子。那我為什麼要去改變這個事實呢?你真反饋上去,得到的態度都不錯,但是這個問題還是會在那兒!而且客觀來講,中國的環境也是很複雜的問題。
還說關於落戶這個問題,壹個是大公司本身就有落戶指標,容易落戶;第二個他們有更多的資源去了解如何來操作這件事。之前我有壹個朋友去申請了壹個北京的類似“工作許可證”吧,辦了多久呢?可能六個月以上吧。準備了多少文件呢?可能十幾二十份,妳還不知道齊不齊。但妳壹個大公司操作過這些事情,輕車熟路就可以幫妳搞定。妳又是個創業者,妳能花多少精力在解決自己戶口這件事上呢?!所以對於我來說,反正暫時弄不明白,那就先放著唄!
冰輪:那有沒有公司去專門去幫妳辦理這些業務?
吳豐:有!有專門的公司去幫妳申請這些政府政策,他從裏面提成。這個業態最後就變成這樣了。他幫妳申請了壹百萬的補貼,他自己抽走20萬。或者他幫妳去辦戶口,收妳二三十萬,不包準成不成。壹個機構說,okay給我三十萬我幫妳搞定戶口,搞不定再退給妳,妳敢交嗎?!呵呵呵呵!在中國錢只要給出去,就不好拿回來啦!就是因為整個環節中的不透明,或者是不清楚,才使得這些中介機構有空間。
另外壹個層面,美國對這些失業補助的申請,包括它還有SBIR(The Small Business Innovation Research)中小企業創新研發的經費申請。他有專業的團隊去評估裡面的每個申請項目。我們國家做不到!所以既然做不到,也不能提過高的要求。但是目前的情況在於,正因為你做不到,所以出現了大量的權力尋租嘛!但這個問題又太敏感了,又不好說。你可能在中國的地面上再混幾年,形勢才會越來越有利,很多事情你才能搞明白。所以我倒不算是抱怨吧,這就是客觀存在的困難。你在選擇做海歸的時候,就應該想到這些客觀存在的困難!所以也沒什麼值得抱怨的。
冰輪:要是大環境沒有好轉,你們公司還能撐多久?
吳豐:我覺得我們應該在今年年底前有個結論吧!不管是目前這個項目,還是這個公司和團隊。他是否應該再繼續下去。所以我應該按理來講,半年之內應該很明確。這件事情要早做打算,一個是你的股權利益能捋順,第二還是向著一切轉好的方向去做準備。但是要不work,接下來要做什麼事情,也要探索好,跟別人多聊看有什麼機會,因為我們的團隊素質和技術能力還是很不錯的。對我來講,它倒沒有給我帶來太多負面情緒。因為就是面對問題解決問題。所以這就是出現了客觀的問題,去尋找他的解法就行了。可能找得到,可能找不到。也不代表這完全是一件好事或者壞事。沒辦法,經歷比較多之後,就佛系一點吧!開始搞到哲學層面去!
冰輪:你現在屁股坐在了中國,如果現在再回美國,還有機會窗口麼?
吳豐:有窗口!但我不會做這種選擇!因為我個人判斷就是……這個說得稍微絕對一點……就我個人來說,我們在國內的地板都比在美國的天花板要高。我也有很多同期的同學在美國創業嘛,現在已經回來不少了。而還留在美國的那些同學,發展速度都一般吧!都沒有得到什麼關鍵性的支持。雖然咱們剛才聊到政策什麼的東西,不理想。但在這樣一個大市場,和各類朋友的關係下,能夠看到很多不同的機會。機會本身就是資源。上次跟一個朋友聊到回不回國的問題,我就問他:你在硅谷創業四年了,有沒有一個白人給你主動地介紹投資人?沒有啊!這個問題的答案難道還不代表什麼東西麼?
冰輪:這是個普遍狀態麼?
吳豐:目前我的同學裡,沒有拿到過第二輪主流美國基金錢的!只有拿到過第一輪的!
冰輪:你覺得原因是什麼?
吳豐:我覺得正常!!舉個例子,你作為一個中國公司的老闆,當一個印度員工的簡歷擺在你面前的時候,你發現他的學校你也不認識,他的文化你也不熟悉,你如何能夠建立信任?投資本身是要求高度信任的事情!所以我倒不認為這裡牽扯什麼種族歧視,而是文化的差異導致距離更遠,信任更難建立!
(吳豐為化名)